Thomas Heatherwick面對一棟乏味的建筑，在國王十字陷入沉思。圖片來源：Tom Campbell
“如果你將建筑看作是賦予者或索取者… 對我而言，那是一個索取者。”
Thomas Heatherwick指著國王十字車站附近一棟上世紀80年代相當沉悶的辦公樓說道：“那不是一個賦予者，不是嗎？”
《Building Design》姊妹刊物與Heatherwick Studio創(chuàng)始人一邊在國王十字附近散步一邊進行采訪，Heatherwick將指出街上他認為乏味的建筑。
果然，相互問好之后，這次采訪在Travelodge酒店外沒有邁出一步。實際上，這可能是《Building Design》雜志見過的最豪華的Travelodge酒店，它是一座精美的二級登記的愛德華時代建筑，名為格雷斯英路的威林豪斯，擁有巨大的奧利爾窗戶和入口上方的一對大理石獅子，翅膀上還有天使的翅膀。
Heatherwick指出的建筑位于馬路對面。除了一排小窗戶，它樸素的磚墻幾乎毫無特色。
他說，乏味的建筑問題不僅是讓人感到無聊，它們對人們的心理健康是一種“嚴重的健康危害”。在最近的BBC Radio 4系列節(jié)目中，他與認知神經(jīng)科學家?Colin Ellard進行了對話，Ellard解釋說，乏味的外立面可以讓路人感到“極度的痛苦”。
Ellard聲稱，它們可能導致自殘、藥物濫用，甚至在最乏味的建筑中引發(fā)心臟病發(fā)作，因為它們會釋放一種名為皮質醇的荷爾蒙，提高壓力水平。他告訴Heatherwick：“毫不夸張地說，糟糕的立面設計是一項公共衛(wèi)生問題。”
威林豪斯，恰好也是Heatherwick工作室之前的辦公室，是建筑“對社會慷慨、感恩”時代的一個例子。這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前無處不在的設計類型。
在隨后的幾十年里，由于歐洲設計運動如包豪斯和裝飾藝術的影響，這種設計變得更加稀缺和簡化，然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幾乎完全消失，因為飽受沖突之苦的城市以Le Corbusier（勒·柯布西耶）的啟發(fā)，用野獸派風格重建自己，Heatherwick將困擾建筑環(huán)境近一個世紀的“大流行病”歸咎于他。
Heatherwick發(fā)起了一場運動，旨在使建筑和街道的設計更加富有冒險性和吸引力。圖片來源：Tom Campbell
“全球各個城市都被毫無靈魂和令人沮喪的建筑所淹沒。我們都知道這一點。但沒有人談論它，”他說。
“我認為我們對此已經(jīng)麻木不仁。我認為只有當我們開展一場全國性對話時，才能真正支持開發(fā)商、建筑設計師、城市官員和所有人創(chuàng)造更不容易被拆除的更美好的地方。
“我不使用‘美’或‘丑’這個詞。我認為我們甚至還沒有開始談論這一點…感覺我們現(xiàn)在只是在討論某物是否對經(jīng)過的人們產生負面影響 - 而我認為‘乏味’是我唯一能用的詞。”
為什么他現(xiàn)在要談論這個問題呢？他剛剛發(fā)起了一場倡議，呼吁建筑設計師——Heatherwick，這位已聞名，卻從未接受過建筑師培訓的人似乎更偏好這個術語——賦予建筑一些“靈魂”。
“我發(fā)現(xiàn)寫作極其困難，但我發(fā)現(xiàn)它能極大促進思考”
這個廣播系列的同時，他出版了一本名為《Humanise》的書，這本書可以看作是他倡議的一種宣言。他在與各種合作者的幫助下寫了五年，他承認這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我發(fā)現(xiàn)寫作極其困難，但我發(fā)現(xiàn)它能極大促進思考。”
寫這本書的動機不是因為遇到了一座極端乏味的建筑，也不是因為與客戶的特定經(jīng)歷。而是出于一種想要“串聯(lián)點滴”的愿望，Heatherwick工作室現(xiàn)在已經(jīng)從事了近三十年的工作。
他說：“擁有一個工作室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項目。一些想法一直驅動著我們在工作室里所做的工作。我知道，通過寫這本書，它將有助于為我們自己澄清事情，哪怕沒有其他人。
因此，在某種意義上，我知道，雖然表面上是為別人寫東西，但我實際上是在為自己和我的團隊寫東西。”
Heatherwick工作室的Zeitz MOCAA藝術畫廊位于開普敦，是由一個廢棄的谷物筒倉的42根混凝土管道雕刻而成。圖片來源：Iwaan Baan
那么，在建筑環(huán)境領域工作的其他人為什么要關心呢？Heatherwick，正如讀者所知，長期以來一直是一個備受爭議的人物，經(jīng)常被那些羨慕他成功的建筑師們所看不起，他們不必忍受七年的建筑教育、教授們的儀式羞辱以及在助理角色中無償加班工作，最終才能成為薪資一般、過于忙碌的衛(wèi)生間隔間設計師。
有些人視他為一種江湖騙子，用奇特的設計來迷惑富有的客戶，而這些設計并不考慮空間和材料的高效利用，也不關心Heatherwick所描述的建筑學院中教授的“清教徒思維”。
“他討厭建筑師，建筑師也討厭他，”建筑師在最近的一個頒獎活動上被問及對Heatherwick的看法時告訴《Building Design》。
這并不是Heatherwick特別試圖淡化的聲譽。“他從中受益，”活動上的另一位建筑師說。
建筑作家Jonathan Meades被問及是否愿意接受BBC Radio 4系列節(jié)目的采訪。Heatherwick在節(jié)目中宣讀了他的回應是：“最后一個應該做城市主義系列的人是設計師。”
“謝謝，Jonathan，我不會把它當成個人問題，”Heatherwick評論道。
然后還有困擾Heatherwick許多設計的竣工后問題。“B of the Bang”，一座高56米的巨大雕塑，于2005年在曼徹斯特市體育場外建成，為2005年英聯(lián)邦運動會而建，在竣工幾周后開始脫落其巨大的鋼釘。最終不得不被拆除并出售作廢鐵。
人性化規(guī)則
“一個建筑應該能夠吸引你的注意力，足夠讓你在路過它時停下來。”
這是Heatherwick用來總結他的哲學的口號，他認為這一點今天被全球各地的建筑設計師所“忽略了”。
他表示：“我對告訴人們建筑應該具體是什么樣子沒有興趣，即使我有興趣，也沒有人會聽我的，”他認為一個建筑只需要具有足夠的“趣味性”來吸引那些體驗它的人。
他提出了三個觀點，其中建筑應該通過這一測試：城市、街道和門。
從40米的距離，路人應該能夠欣賞到建筑的整體形態(tài)。“當我們以這種方式體驗建筑時，就像看整個物體一樣，就像雕塑或珠寶一樣...遠處的建筑有能力讓我們產生感覺。”
從20米遠的地方，觀眾可能無法看到整個建筑，但應該能夠更好地感受到其“紋理和個性...應該有足夠的視覺吸引力來引發(fā)你的好奇心，讓你想再次觀看。”
在2米的距離上，建筑的材料、細節(jié)和工藝應該“真正影響你”，Heatherwick說：“一個真正復雜的物體是那個能夠獎勵你的注意力的物體。你看得越多，它就會在層層的圖案中逐漸向你展示自己。”
他說通過這三個測試的兩個建筑示例是由WOHA設計的新加坡Parkroyal Collection酒店和由Peter Barber Architects設計的倫敦北部的Edgewood Mews社會住房。
曼徹斯特市政府曾因建筑問題起訴了Heatherwick工作室和兩家分包商，索賠200萬英鎊，最終三方在法庭外和解，支付了170萬英鎊，并發(fā)布了一份關于“問題”的聲明，對“雄心勃勃和開創(chuàng)性的設計”所遭遇的問題表示“非常遺憾”。
由Heatherwick在2011年設計的新倫敦“露天巴士”后來需要進行翻新，以安裝可以打開的窗戶，因為乘客抱怨過于悶熱。位于曼哈頓的一座高46米的蜂巢狀樓梯結構，名為“Vessel”，于2019年開放，僅兩年后永久對公眾關閉，因為有四人從中跳下自殺。
最為眾所周知的是“花園橋”（Garden Bridge），這座橫跨泰晤士河的人行橋曾得到時任市長Boris Johnson的支持，但在Johnson離任后不久，由于已經(jīng)投入了約4600萬英鎊的公共資金，它被取消。Heatherwick表示，這個構想實際上是受到政治因素的影響。他與女演員Joanna Lumley保持著親密的友情，她經(jīng)常在工作室拜訪他。
Heatherwick工作室雇傭約200人，令人值得注意的是，該工作室從未贏得過斯特林獎，甚至從未入圍。但從國際地位和品牌認知度來看，Heatherwick無疑是英國前五的“明星建筑師”之一。
他的許多項目，包括曼哈頓西側的人工島公園、漢普郡的印度藍莓釀酒廠以及南非開普敦一座由谷物筒倉內部雕刻而成的藝術畫廊，都具有不可否認的視覺沖擊力和獨特性。他的設計方法可能對許多注冊建筑師來說令人不安、非傳統(tǒng)甚至褻瀆，但它絕對不會讓人感到乏味。
Heatherwick站在新的Heatherwick工作室辦公窗戶上繪制的“Humanise”標志旁。圖片來源：Tom Campbell
Heatherwick終于來到位于阿戈爾街的新工作室辦公室，路過一扇大窗戶，上面涂有一個繪制的大型“Humanise”運動標志，標志上繪有一只睜開的眼睛。辦公室的入口部分被圍欄包圍，仍在施工中。
內部有一個巨大的一樓展覽空間，陳列著Heatherwick各種項目的模型，其中一些已經(jīng)建成，還有一些像“花園橋”這樣的項目擱淺。還有一些家具，包括用木頭或金屬制成的各種旋轉長凳，以及設計師著名的Spun椅子。
房間的后面是一個用彎曲的玻璃片制成的全尺寸亭子，這是他1992年在大學最后一年設計的第一個較大的項目，Heatherwick將其描述為“世界上最完美的東西”。當時，學生們只希望制作一個模型，導師們曾懇求他不要嘗試建造實物，Heatherwick回憶道：“我發(fā)現(xiàn)周圍的大多數(shù)導師都感到相當無聊。所以，當他們意識到我們要做這個真實的東西時，我到處奔跑，因為我相信這是可能的。”
每個周末，他都會去Aran Chadwick的家，后者現(xiàn)在是結構工程師Atelier One的董事，為這個結構進行電腦建模。“現(xiàn)在我回顧當時的模型有多么原始，但在當時它看起來是多么先進。”
“它讓我有了信心，相信事情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完成。”
事實證明，當時的建模沒有考慮到玻璃片表面的拉伸，這意味著它們不得不用2公里的鉤面搭扣固定在原位。這座亭子曾在蘇塞克斯的一個花園里放置了三十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經(jīng)過清洗，看起來仍然出奇的現(xiàn)代。
Heatherwick說：“它給了我信心，相信事情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完成。正是因為它，我有了創(chuàng)辦工作室的信心。”
他說，建筑教育的問題在于存在著過于“學術化的氛圍”。他認為這實際上就變成了導師們對那些仍然受到Le Corbusier等人著作影響的學生進行為期七年的“洗腦”。
“我肯定覺得我不夠學術化，不能沿著那個路線走。沒有來自不同生活經(jīng)歷和生活信心的人。”
那么，他不是Le Corbusier的粉絲嗎？“我是他最大的粉絲之一，”他堅決表示。
Heatherwick表示，法國朗香教堂的圣母高地教堂（1955年建成）是他一生中見過的“最好的建筑之一”。但他將這位野心勃勃的現(xiàn)代主義先驅形容為一個“悖論”，一個“鼓吹大眾乏味的人，同時他自己有能力創(chuàng)作出上個世紀一些最有趣的建筑之一”。
他曾將Le Corbusier的追隨者比作一個“邪教”，一群精英建筑師，他們在戰(zhàn)后時期故意忽視了廣大公眾的抗議，城市規(guī)劃師拆除了19世紀的市中心，并用“沒有情感的地方”替代了它們。
Heatherwick工作室位于國王十字附近，雇傭了大約200名員工。圖片來源：Tom Campbell
十月中旬英國工黨在利物浦舉行的大會上，工黨領袖Keir Starmer宣布了計劃在英格蘭各地建設若干大型新城的計劃。如果他被任命為主規(guī)劃師，Heatherwick會希望這些城市是什么樣子呢？
“我還沒有被問過，”他澄清道。但他表示對那些想要創(chuàng)造街道的人表示同情，并認為已經(jīng)對“廢除街道”的Corbusian理念進行了“大規(guī)模揭示”。
Starmer提出，這些城市將采用喬治亞風格，這是近年來那些熟悉Roger Scruton于2019年發(fā)布的有影響力的“建得更好，建得更美”報告的規(guī)劃者們的首選。但Heatherwick認為，建筑師不應該需要借鑒其他時代的風格。
“如果有人想要這樣做，他們可以這樣做。但我認為我們可以以現(xiàn)代的方式，擁有我們學到的可以創(chuàng)造吸引人的人類場所的價值觀。”
在上世紀80年代初，Heatherwick的父親帶他去了位于米爾頓凱恩斯的一次“未來建筑”展覽，當時米爾頓凱恩斯仍在建設中。他回憶道：“那里有這座金字塔形的房子，還有另一座有曲線玻璃的房子，它們在生態(tài)方面非常前衛(wèi)。它們很大膽。”
二十年后，Heatherwick的工作室被任命為該城市的首席藝術家，出于好奇，他回到了那些未來之屋，看看它們發(fā)生了什么變化。
“路過時，我真的深切感受到建筑并不具有影響力。”
“我最終找到了那座被埋在混凝土中的金字塔形房子，旁邊是一排最普通的建筑，”他說。“經(jīng)過時，我真的深刻感受到建筑并不具有影響力。
“你看那些幾年后建成的特殊建筑 - 完全平庸，毫不努力，充滿了憤世嫉俗。因為人性總是找借口，比如‘哦，他們的預算不同’，或‘哦，他們有不同的城市規(guī)劃師’，或‘哦，那是不同的時代’，或‘哦，現(xiàn)在商業(yè)上更難’。
“我們編造了一長串的借口，人們給自己的項目不努力嘗試提供了借口。”
通過他的書和他的運動，Heatherwick呼吁建筑師更加大膽，更加冒險，更加關注建筑的外部，以豐富那些經(jīng)過的人的生活，其中絕大多數(shù)人將永遠不會進入其中。
他說，設計師之間的“情感智慧匱乏”使城市的外觀變得索然無味。現(xiàn)代建筑將內部置于首位，外部的裝飾往往被視為一種“淺薄的虛榮”。它們不給予公共領域任何回報 - 它們只是“索取者”。
“我們都有這種感覺。你可以感覺到某些事物具有那種冷漠、無情味的特點。所以現(xiàn)在我們身邊有一個不可思議的機會。我認為城市的復興潛力巨大。”
Heatherwick希望，如果設計師開始采取更“慷慨”的方式對待建筑，“我們可以迎來一個新時代”。
“關鍵在于公眾有發(fā)言權，行業(yè)對每個人的感受都很感興趣。我們是為誰而設計的呢？”
Heatherwick站在工作室新辦公室的一樓展覽空間中。圖片來源：Tom Campb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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